當官員落馬成為“新常態(tài)”,“官員悔過書”也漸漸成為常見文體。以大數(shù)據(jù)的思維來分析這些文本,竟然發(fā)現(xiàn)話語體系已經(jīng)有了固定模式!理想信念動搖,宗旨觀念淡??;黨性鍛煉不夠,廉政防線不牢;理論學習不夠,法律意識不強;個人私欲膨脹,終成金錢奴隸……同質化的高頻詞匯早已屢見不鮮。而程式化的三段式主題,甚至是所謂的通用模板,更是讓看官們目瞪口呆。一起跟著大數(shù)據(jù)圍觀這“不忍直視”的官場話語。
“私念像精神鴉片,麻痹了我,使我靈魂出竅,闖下大禍;私念像脫韁的野馬拉著我奔向深淵……”不用搜索,想必多數(shù)人也能很快判斷出,此言出自南京市原市長季建業(yè),他的萬字悔過書成為典型教材。高墻內(nèi)外,落馬官員搖身一變,之前夸夸其談廉政建設,而今聲淚俱下現(xiàn)身說法,季建業(yè)不是第一個,亦非最后一個。大大小小的落馬官員在面對裁決時,手執(zhí)悔過書,這小小紙片不乏“學問”可究。且用大數(shù)據(jù)來分析看看落馬大老虎們的懺悔書!
我伙呆!官員懺悔書的話語體系已經(jīng)生成!
通過對多個官員懺悔書的分析和統(tǒng)計,我們可以清楚地發(fā)現(xiàn),原來此類文本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了高度同質化的風格,并自成一體生成了“獨具一格”的話語體系。而這套體系有兩個鮮明的風格。
第一,是高頻詞匯同質化。
落馬官員自陳墮落緣由時,總能發(fā)現(xiàn),他們墜入深淵,要么是“放松了世界觀的改造”,要么是在“金錢(或者美色)的誘惑面前失去了抵抗”,或者是“脫離了組織生活”,“法律意識淡薄”。防線一松懈,自然而然,“利己主義”、“享樂主義”或“拜金主義”乘虛而入。
此外,信仰、紀律、底線、廉潔、信念,這些詞匯更是信手拈來。
官員懺悔在詞匯使用上的同質,還不止于此。“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成為不少落馬官員鐘愛的開頭,在進行過公開懺悔的至少53名落馬官員中,有14人“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開頭。
范例:
原中共安徽省委副書記王昭耀曾懺悔道,“我家祖祖輩輩是農(nóng)民,我是農(nóng)民的兒子”。雖然“農(nóng)民的兒子”后來“忘記了黨的培養(yǎng)”,“走上了歧路”。
第二,是八股體例套路化。
“懺悔體”的套路化,不僅體現(xiàn)在遣詞造句上,還體現(xiàn)在悔過書的謀篇布局上。不妨看看官員的懺悔錄,其結構,多數(shù)是三段論式的。
第一部分,落馬官員通常會“痛說革命家史”,從自己是“農(nóng)民的兒子”講起。如果不是“農(nóng)民的兒子”,那也無礙,有一個凄苦的經(jīng)歷也夠了??傊?,盡量把自己步步爬升的曲折展現(xiàn)出來。
道盡艱辛,懺悔往往進入第二層面。如何丟掉信仰,如何“放松了世界觀的改造”,在各個位置上怎樣貪污腐敗墮落,吃拿卡要,收了誰的錢,竹筒倒豆子地講出來。
最后一步,“痛說革命家史”之后,往往是“狠斗私字一閃念”。要懺悔就要道歉:對不起“黨和人民”,辜負了“組織的培養(yǎng)”、“領導的信任”,欺騙了“群眾的感情”。面向未來,在今后,一定要“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從過去講到現(xiàn)在和未來,以時間為軸,官員懺悔完成了毫無保留的“交心”。
范例:
前安徽省副省長王懷忠,當庭懺悔時,就強調(diào)自己的孤兒經(jīng)歷。
官員悔過書通用模板出爐!
通過以上分析,鳳凰網(wǎng)編輯熊志總結出了官員悔過書通用的文本格式:
我出身××(可以是“農(nóng)民的兒子”,可以出身貧寒……),從小××(吃苦耐勞的成長史一定要再現(xiàn)),經(jīng)過××努力,成為公務員……
擔任××以后,我××(“放松了世界觀的改造”,或者“沒有抵擋住金錢的誘惑”,廉政詞匯要活學活用,大談信仰丟失準沒錯)……先后收了××(誰)的××(多少錢)……
我對不起××(黨和人民,或者領導,或者組織),我××后悔(形容詞要用得浮夸,比如痛心疾首就比追悔莫及有力),今后,我一定××……
這樣的文本,可以套用到所有落馬官員身上,貪官懺悔,等于在做填空題。
超越官方話語體系的背后是赤果果的心機
當然,在通用模板的基礎上,不同的落馬大老虎也有自己的個人風格,而且在這些個人風格的背后,還夾帶著官員的“心機”。
第一個心機,是靠語言戰(zhàn)術表功。
在大同小異的官員悔過書中,真正給懺悔打上個人印記的,往往是各自夾帶的私貨。
夾帶私貨的手法,不限于“農(nóng)民的兒子”開頭。有講完問題直接講成績,赤裸裸表功者。但更多的懺悔,是將問題和成績巧妙地糅雜在一起—換一種隱蔽的形式,功勞還是表了。這種玩文字游戲的表功式風格,可謂是高人一等。
范例:
張曙光在二審的懺悔中說道,“在黨和各級政府的領導下,我們上百個工廠,幾千名工程師,幾萬名職工干了整整7年,形成了中國自己的高速鐵路體系”。說完貪腐歷史,不忘高調(diào)表功,潛臺詞呼之欲出。
原鐵道部部長劉志軍就談到,“本應該為中國鐵道、為中國夢做更多的貢獻,但是因為放松了自己的學習”。“更多的貢獻”是無法兌現(xiàn)了,但“現(xiàn)有的貢獻”卻通過它的懺悔之口說出來。
第二重心機,是自白中力表才華。
悔過書真的有減輕處罰的作用嗎?不盡然,看透這一點的官員也開始在別的方面做文章,除了夸耀自己的功績,展現(xiàn)自己的文采一面也未嘗不可。
貪官在案發(fā)后寫下套話連篇的“悔過書”,通常是為了求得從輕處罰,在審判中處于有利地位。但依照法律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有自首或立功情節(jié),法院才可對其“從輕”或“減輕”處罰;而寫“悔過書”既不屬于自首,也不屬于立功,頂多與“認罪態(tài)度良好”沾點邊,法院一般不會根據(jù)這一點對被告人減輕處罰。
于是,個別官員在悔過書中另辟蹊徑,與其讓公眾關注自己的錯誤和道歉,不如靠才華吸引眼球,避免將標簽僅僅打在“落馬官員”上。
范例:
江西省副省長胡長清曾表示,“我是書法家,求你們不要殺我,我就留在這里免費給你們寫字,天天寫,每天給你們寫一幅。”
湖南省株洲市房產(chǎn)局原產(chǎn)權處處長尹春燕因受賄罪于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在“雙規(guī)”期間,尹春燕寫下了3300多字的悔過書。“有兩種東西,我們越是時常反復地思索,越是在心中灌注了永遠新鮮和不斷增長的贊嘆和敬畏:我頭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律。”
看完大數(shù)據(jù)視角下的官員悔過書分析,想必看官們都已驚呆。當官員落馬成為“新常態(tài)”,“官員悔過書”也漸漸成為常見文體,并自發(fā)形成了一套獨具“特色”的語系。然而,在話語體系的背后,折射的卻是不折不扣的社會與法理命題,有待我們不斷深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