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關于華為人工智能戰(zhàn)略的一次系統(tǒng)闡述。
9月25日,華為旗下微信公眾號“心聲社區(qū)”刊載了任正非的一篇內部講話稿,講話時間是8月10日,地點是華為旗下專注于人工智能和大數(shù)據(jù)挖掘研究的諾亞方舟實驗室。
任正非在講話中,主要談了4點內容,一是華為的人工智能服務方向,二是研發(fā)重點,三是協(xié)作,四是人才獲取。
——關于華為的人工智能發(fā)展重點,任正非說,“我們所有的人工智能要自己的狗食自己先吃,自己生產的降落傘自己先跳?;谖覀兙薮蟮木W絡存量,現(xiàn)階段人工智能要聚焦在改善我們的服務上。服務是公司最大的存量業(yè)務,也是最難的業(yè)務,世界上還有哪個公司有這么大的業(yè)務量和數(shù)據(jù)量與我們比拼?如果人工智能支持GTS把服務做好,五年以后我們自已的問題解決了,我們的人工智能又是世界一流。”
華為是全球最大的通信設備制造商。目前,華為在全球的網絡存量有一萬億美元,而且每年有上千億的增量。
“2020年我們超過1500億美金后,我們會變成一個慢牛,不會再增長那么快,這個時候人工智能如果使用好,我們會控制人數(shù),增加效率與效益,那我們公司還是一個好的經營狀況。這時候我們培養(yǎng)的這支隊伍就可以殺出去,為攻克新的上甘嶺投入更多戰(zhàn)略部隊。”任正非說。
——關于華為人工智能研發(fā)的重點,任正非強調的是,要敢在主航道上向前沖,不要去做些小商品掙些小錢,趁著這幾年有的是錢,要大力投入。
“智慧要在主航道邊界里面,不做邊界外的事情。人工智能要與主航道業(yè)務捆綁,在邊界之內可以大投,一起擴展更多的靈感更多的發(fā)揮。所以離開了這個邊界,偏離主航道的就不給錢了。”任正非說,華為不做公共人工智能產品,不做小商品,“我非常害怕你們一沖動,拿人工智能去和社會比。你做出來我沒用,有人就去創(chuàng)業(yè),這會掏空公司的,你如果有才華就要轉到主航道上來。”
——關于人工智能研究的協(xié)作,任正非認為,一定要走向高度開放。
他舉了個例子,在自然語言對話上,華為能不能與業(yè)界領先企業(yè)合作,“我們給他們一些支持,做出來后我們用他的系統(tǒng)就行了。我們要有這種氣概,只有容天下才能霸天下。”
任正非特別強調,要防止封閉,一定要開放。在機器學習領域,一定有很多學習軟件大大地超越華為,會有很多很多人做出好的東西來,華為就和這些最好的廠家合作。
“這邊摻進一個美國磚,那邊再用一個歐洲磚、一個日本磚,萬里長城,不管磚是誰的,能打勝仗就行了,不要什么磚都自己造。”任正非說,在這個萬里長城大平臺上,允許大河奔騰的踢踏舞,允許“蜂子”跳舞,它顛覆不了這個平臺,但是激活了這個平臺。在產業(yè)分工上,在別人有優(yōu)勢的地方就利用別人的優(yōu)勢,集中精力在主航道。
——在人才獲取方面,任正非說,要敞開一個很大的人才喇叭口。
“人工智能煮飯的時候,就像東北那個亂燉,管他什么都燉進去,不知道誰能燉出味道來。瞄準未來,生物學的蘿卜拿來燉一下,牙醫(yī)的蘿卜拿來燉一下,還有好多學科的蘿卜,只要他們愿意轉行,他帶來的思維方式都會使我們的人工智能更成熟。”任正非說,不能只招計算機和電子類學生。
在任正非看來,世界上最厲害的軟件國家還是美國,美國的創(chuàng)新意識很強,華為要在美國加大對未來優(yōu)秀人才的投入,把諾亞方舟的前哨部隊放到美國、加拿大去。
“我們在海外的專家平均都是四五十歲,現(xiàn)在我們要進苗子了。苗子不一定都是中國人,可以是外國人的博士,進來十年后正好可以沖鋒,不然我們很快就會青黃不接。香港、臺灣也有非常多的優(yōu)秀人才留學后回來,但沒有太大產業(yè),我們要多攏一點回來。現(xiàn)在人工智能在外面炒作得很火,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泡沫破滅,河水一泛濫后就在馬路上抓魚,華為這個時候趁機趕緊找人。”任正非說。
在隨后的提問環(huán)節(jié),任正非也提到了他的美國競爭對手,他強調的是,“我們從來也沒有想干翻思科,也沒有想干翻蘋果。前段時間傳說思科收購愛立信,我高興得不得了,如果還有人舉著旗子在前面走,我就好跟著站隊。”
“我們?yōu)槭裁匆ネ品思夷??這是網上的胡說八道。我們能稱霸這個世界嗎?稱霸世界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成吉思汗,一個是希特勒,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們不要樹敵過多,我們要多交朋友。”任正非說。
下面是當天任正非在諾亞方舟實驗室座談內容的節(jié)選。
問:人工智能在華為的發(fā)展會怎么走?
任正非:發(fā)展人工智能要先聚焦在主航道上,聚焦在改善服務和內部運作上。編程的人工智能可以購買……。對于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復雜的網絡,人工智能是服務管理網絡的最重要的工具之一。產品線的研究也要朝向支持和服務,朝向商業(yè)變現(xiàn)。華為在全球網絡中占有1/3的份額。華為用笨方法把這些設備連接起來,時延大、設備浪費大。與友商設備間的連接用公有協(xié)議,華為自身設備間的連接可不可以用私有協(xié)議,我們可以使得華為的設備體積更小、重量更輕、耗能更小、速度更快、成本更低,未來的網絡建設一定要慢慢走上這一步。在網絡建設和服務過程中,網絡變得越來越復雜,一個人的學習時間從小學后開始算,平均大約也就六十年左右,但人工智能可以到五千歲,五千年后的網絡靠人還維護得了嗎?這需要靠人工智能。因此,對于越來越龐大、越來越復雜的網絡,人工智能是我們管理網絡的最重要的工具之一。發(fā)展人工智能與發(fā)展主航道是同等重要的發(fā)展,我們把人工智能放在這樣的高度上來看。我們的人工智能和社會上的人工智能不一樣,我們自己做的“狗食”自己先吃,我們吃的“狗食”是基于巨大的網絡存量,這世界上還有幾個公司能有機會在如此大的網絡存量上使用人工智能?這樣的機會就能產生世界上最強的人工智能專家,有了這些專家和技術,以后做啥不行呢。所以,現(xiàn)階段聚焦在改善我們的服務上。為什么要改善服務呢?十三號將給產品線講話主題是“IPD的本質是從機會到商業(yè)變現(xiàn)”。產品光吹技術好,沒有用,光講指標好,沒有用,一定要讓客戶體驗到好,一定要有市場競爭力。
問:華為的創(chuàng)新模式和百度、谷歌等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任正非:有相同也有不同。某些互聯(lián)網公司的創(chuàng)新是碎片化的,是形不成整體的競爭力的。而我們是在開放基礎上進行開發(fā),我們強調做一個大的平臺,形成具有長遠支撐能力的架構,這些方面我們之間的開發(fā)就是不一樣的。諾亞實驗室在創(chuàng)新上與這些公司有相似之處,可以自己決定怎么做,但要在華為主航道的邊界內。但是產品的開發(fā)必須強調要有目標管理,要有計劃、預算、核算的管理。如果這個世界不發(fā)生顛覆式的黑天鵝事件,就沒有人能推翻華為。如果要顛覆華為,那是我們自己顛覆自己。
問:當前我們光腳干翻了思科,現(xiàn)在我們穿上鞋子如何干翻蘋果?
任正非:我們從來也沒有想干翻思科,也沒有想干翻蘋果。前段時間傳說思科收購愛立信,我高興得不得了,如果還有人舉著旗子在前面走,我就好跟著站隊,現(xiàn)在蘋果賬上有2000多億美金的現(xiàn)金,如果蘋果積極一點,蘋果為啥不能與人合并呢?合并以后就是一個全網絡公司,而且它有那么多錢,那不就成就了一番霸業(yè)嗎?我跟著他們的旗子后面走,為啥不可以呢?我們?yōu)槭裁匆ネ品思夷??這是網上的胡說八道。我們?yōu)槭裁匆品麄?,我們能稱霸這個世界嗎?稱霸世界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成吉思汗,一個是希特勒,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們不要樹敵過多,我們要多交朋友。
問:歐洲公司的模式一般是偏向于保守,相反,美國的公司則較激進。華為在未來的幾年策略是什么?是在安全區(qū)待著還是也選擇激進一點?
任正非:在華為現(xiàn)在的平臺里,落后的人待不住,但是優(yōu)秀的人也待不住。就是我們這群傻瓜待在這兒形成了一個大平臺,但是我們這個舞臺是允許很多“蜂子”來跳舞的。“蜂子”跳舞的過程顛覆不了這個平臺,但是激活了這個平臺。IPD建設的平臺相對保守,但堅實,我們也要像西方一樣激進一點。
問:傳統(tǒng)模式是對確定性網絡的部署上線,而人工智能是從小學生學習,形成閉環(huán)不斷成長的過程,其帶來的沖擊是傳統(tǒng)的工作模式和方法需要改變,您怎么看人工智能帶來的挑戰(zhàn)和風險?又如何在萬億級的網絡上快速推動新的模式的部署和閉環(huán)?
任正非:對于整個GTS,有一個系統(tǒng)性的假設性的規(guī)劃,業(yè)務變化這么快,這個規(guī)劃實際上就是“鬼話”,因為你每年都得人工修正,因為你不知道5年之后真正實施這個東西是啥樣子,但我們總得有一個系統(tǒng)化的全網的規(guī)劃,剛才說了規(guī)劃就是“鬼話”,沒有假設咋動手呢。但我認為人工智能不一定要選擇最難的骨頭來啃,你們可以選擇簡單的那塊骨頭先啃,從最容易的地方入手。對于GTS,最容易的還是可以用得上的。但如果你去社會上銷售,這個半成品是沒有用的,我們公司卻可以用你的半成品,這樣你們就得到了及時的信心鼓舞。任何一次成功,大家自己湊錢吃頓飯,自己拿蘿卜給自己刻一個獎章,自己在墻上貼個小紅花,集到多個紅花到公司換個大牌牌。這個牌牌是有用的,將來我們用大數(shù)據(jù)掃描看哪個人的牌牌多,先拿來研究一下看這個人能不能提拔。趕快拿來看一看,一看這小子應該破格提拔,干脆當元帥算了,別當巴頓了?,F(xiàn)在大家都是高文化素質的,若他被否認了,能夠第二輪上來的機會還有多少啊,少啊。我們以后都是這樣的一個管理原則:成功,則貼大牌牌;失敗,也拿蘿卜做個牌牌,探索本身就沒有失敗這個問題,因為你們是在走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你怎么知道哪條路是對的呢?你想想,我小時候外婆給我說地球是方的,一個烏龜馱著的,連我小時候都認為地球是方的,因為外婆給我們講故事的時候說,你走啊走到邊邊上的時候,咚,就落下萬丈深淵去了??茖W本來就是對未知領域的探索,就不可能沒有錯,走了一條路發(fā)覺此路不通,但是還有“小鬼”、“王八”不相信此路不通,一百年或兩百年以后有人沿著這條破路往前走半步,通了。我問一句話,把水燒開了能消毒的原理誰不懂?其實它就是一張紙。但是一千多年前,人類就不知道高溫能殺死細菌,是巴斯德在研究啤酒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高溫能殺死細菌,從此開創(chuàng)了人類的新紀元。包括空氣動力、飛機發(fā)動機,那些理論上的方程、算法其實就是一張紙。人類社會走過這么曲曲彎彎的道路,我們今天已經開始摸到真理的腳了,不要總認為我們做這個事情是失敗了,什么叫成功失???你走了此路發(fā)覺不通,你告訴你的同志這條路走不通咱們換條路走,那也是成功。在這些所謂的失敗過程中,也培養(yǎng)你極大的經驗。就比如,當年IP戰(zhàn)勝了ATM,增加了路由便利性、犧牲了時延,今天AR/VR碰到時延問題,ATM類的技術又要起作用了。在人類長河中對未知的探索沒有失敗這個詞,這樣你們心頭就踏實了。我們的信心鼓舞起來了。我們認為人工智能的半成品我們也可以用,不要老是認為我們又失敗,我們有些人認為有失敗所以就跑了,可惜了,我們培養(yǎng)了你這么長時間。換一個崗位照樣能打勝仗。我們評價一個人不要用簡單的、黑白分明的評價方式,這樣的方式不行,我這是指你們研究類項目,不是指確定性項目。
問:供應鏈領域的合作,我們不是供應鏈業(yè)務的專家。我們怎樣才能做得更好?
任正非:你若不清楚供應鏈,又要去做供應鏈的人工智能,那你當然不知道怎么做。我給你們出個主意,供應鏈的專家找梁華推薦,你找點人來組成混合團隊就知道了。單純由水泥修個房子是很脆弱的,風都能吹得倒,水泥里加點沙子加點石頭就很堅硬,你要搞混凝土工程。即便目標宏大也從先易后難開始啟動。
問:華為跟西方公司、日本公司相比,有什么本質不同?
任正非:沒有,都是多干活多拿錢,我沒有聽說哪個國家是干活不拿錢的。
問:咱們公司想要的科學家是什么樣的?
任正非:你就是科學家。任何人都可以說是科學家,天天埋頭搞科學,不回家,就是科學家。什么都不懂只懂一件事的就叫專家。專家的定義、科學家的定義要廣泛化。學院怎么產生的,就是四五百年前,宗教要傳教,宗教都有庭院,然后他們坐到庭院里學習,念經呀理解經文,因此他們把這個院子叫學院,學院來源就是院子。
問:我們要找最好的人,最優(yōu)秀的人,結果經常會碰到像谷歌這樣的公司競爭,跟我們搶,我們怎么從更高的層面,從公司策略等方面吸引這些人才來?
任正非:我們公司有一樣事情是比谷歌好的,我們的餐廳做得比谷歌好。谷歌的餐廳,飯不要錢就是標準化,都吃這個飯。我們的食堂開始多元化多方位地滿足客戶需求,將來松山湖有28個餐廳,還有十來個咖啡館,松山湖還有兩條鐵路連起來。
第二個呢,招聘人才這個事情其實我們真的不知道哪個人才最優(yōu)秀。顛覆舊中國的是兩個醫(yī)生,孫中山和魯迅,你找領袖的時候怎么會去找個醫(yī)生做總統(tǒng)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當然孫中山雖然是臨時大總統(tǒng),當了幾天也是大總統(tǒng)啊。所以說誰是人才,誰不是人才,沒有模型。你們大家知道金一南將軍,看看他的簡歷,圖書館管理員。
谷歌有他的選擇人才的方式,他拿走了很多人才。但我們認為識別人才的方式很多,就是我們不能用一種教條的方式衡量什么是人才。這次財經在美國招聘了大量的博士,這些人的第一志愿是非洲。為什么?出去留學的不全是富二代、官二代,還有窮二代。窮二代的最大理想是,書讀完了趕快掙錢幫爸爸媽媽還賬。華為哪兒掙錢最多,非洲掙錢最多,他們就選擇去非洲,他們到非洲綜合化鍛煉,什么都搞明白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華為未來的接班人呢?當然這里面也有很多富二代,而且家里非常有錢,還有些是女孩子,同樣在非洲艱苦奮斗。
什么是人才,我看最典型的華為人都不是人才,錢給多了,不是人才也變成了人才。
問:如何平衡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因為科研很多東西比如一些算法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產品化,才能商用。有時會有些沖突。
任正非:這就是中國五千年來沒有為人類做出重大貢獻的原因。阿基米德不是中國的吧,阿拉伯數(shù)字也不是中國發(fā)明的吧,你看人類社會的多少重大文明不是中國的,中國人的目標是解決問題,西方人的目標是尋找邏輯。這就是九章算術,與歐幾里得幾何的不同。怎么平衡長期利益和短期利益?有兩條,第一個本人耐得住寂寞,不去在乎人家的評價。其實只要不是人人都說你不好,只要給讓你干活的機會就行了。不給我漲工資,飯夠吃就行了。十年、二十年你成功了,你就是大博士、偉大科學家,什么都有了。第二條是,我們的組織要對這些人寬容。如果說貝多芬到我們公司來應聘,一定不會被錄取的,音樂家是聾子,你有沒有搞錯吧?你想想,會錄取嗎。所以我們的組織也要有一個寬容的精神,對待這些科研者。我歡迎更多人有長期遠大理想,但是我們的文化還容不得。